第 30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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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0 章
“隔壁剛送來一鍋綠豆湯，我放井裏冰過了，你來嘗嘗。”
“我去叫阿樂來嘗嘗，她最喜歡綠豆湯了。”
這話一出，兩個人都沈默了。
“哎，我又忘了。”
“我去拿碗來。”
“爹，我在這啊，娘，我在這呢，你們看看我呀！”江與樂站在院子，想攔住父親，可父親穿過她，走進夥房中。她不甘心，又要去拉母親。
可母親看也不看她，只顧著抹眼淚。
江與樂站在兩人的中間不知所措。
“姐姐。”
江與樂眼睛一亮，一把揪住妹妹的臉蛋：“阿福能看見我？”
江與福笑得傻乎乎：“姐姐怎麽才回來？”
江與福三歲，說話尖尖細細。
江與樂笑道：“阿福有沒有想我？”
江與福忽然湊到江與樂跟前，努力踮起腳尖，小聲道：“我有糖，姐姐也吃。”
江與樂一樂：“你哪來的糖？”
江與福轉身進屋，走到門口時還想起要姐姐跟進來，趕緊揮揮小短手。
江與樂好奇地道：“怎麽還偷偷摸摸的，吃那麽多糖，小心牙齒壞掉。”
江與福撅起嘴，用力“噓”了一聲。
江與樂閉上了嘴，不過沒多久，她又忍不住道：“還沒有找到呢？”
江與福在小床下的櫃子掏來掏去，終於抓出一個小匣子。
江與福認真數了幾顆糖，然後遞給姐姐：“這是阿娘帶我買的。”
江與樂故意逗她：“你還有那麽多糖，可以分多點給我嗎？”
“可以。”江與福認真地應了，又開始數小匣子中的糖。
江與樂捏著江與福的臉蛋：“夠了夠了，姐姐教你爬樹好不好？”
江與福高興地道：“好啊！”
“滾出去！”
江與福和江與樂對視一眼，小心翼翼地道：“阿爹怎麽了？”
江與樂搖搖頭，牽著妹妹走出屋外。
“什麽假道士！以為我們會信嗎？像你這樣的不知來了多少，都是一群騙子！你們說能看見阿樂，結果都是在裝顛賣傻，我們已經被騙得夠慘了！”
眼看大門被關上，妲木一腳抵住門檻，男人一時竟然動不了。
“我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騙子，但你們不想看到自己女兒嗎？”妲木冷靜道。
江父氣極，就要動手，卻被妲木反手按住。
妲木松開江父，走進院中，江母急道：“你是什麽人，我要叫人了！”
妲木嘆了口氣：“您是江與樂的母親吧？”
江母道：“你有什麽事？”
妲木道：“江與樂一直在等你，她覺得是她做錯了事，所以你們才不去找她。”
江母站起身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“別聽她胡說，說吧，你要多少錢？”江父憤怒地大喊。
江母忽然哭出聲，可她又覺得自己不該那麽悲傷，於是眼淚無聲地掉落在地。
江父抱住女人，轉頭面向妲木憤怒地道：“你到底想怎麽樣，還要折磨我們多久？她好不容易才好點！”
“那天江與樂去河邊玩水，後來的事你們知道了，可是她沒有離開你們。人死後，若是執念不散，便會化成魅，江與樂想再見到你們，但因為擔心被責罵，又不敢見你們，這份執念讓她變成魅。”
妲木的語氣平淡，她就那麽說出事實，沒有安慰，沒有修飾，沒有委婉，但語氣間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。
“你們願意見她，還是不願意？”
江母道：“你說的是真的？我們能看到阿樂？”
妲木道：“她就在你們的身邊。”
江母急道：“阿樂在哪？在哪？”
妲木的視線落在江與福的身上。
妲木道：“可以進屋嗎？”
“嘭。”
一道微弱的藍色火苗從銅制香爐竄出，照亮了昏暗的屋內。
屋中門窗緊閉，從香爐鉆出的異香很快無處可去，黎牙忍不住打了個噴嚏。
“這是什麽味道？”
“這是生犀。生犀燃之有異香，沾衣帶，能讓普通人看見魅。”
妲木話音未落，江父已出聲：“阿樂！”
江與樂站在妹妹的身邊，她擡頭看向父親，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父親的目光，她剛要開口，可眼神很快暗淡下去，不說話，也不動。
“阿樂！”
江母一把抱住江與樂，又道一聲：“阿樂！”
江與樂忽然哇哇大哭：“阿娘！”
黎牙擦擦眼睛：“我年紀大了，看不得這些。”
一家四口又哭又笑，誰也沒有說什麽，可是好像什麽都說盡了，已經不用再說。
過了好一陣，妲木冷淡的聲音突兀出現：“生犀不多了。”
江父面色緊張：“道長，我們有錢，別讓阿樂走！”
妲木道：“魅由執念化成，你們可以問問她有什麽執念。”
江與樂閃著眼光：“娘，爹，我知道錯了，都怪我不聽你們的話，我不該偷偷去玩水。”
江母道：“傻孩子，我沒有怪你，是我不好，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家裏。”
江父道：“那天要是我帶你出門就好了，是我的錯，都怪我嫌你吵。”
江與樂道：“你們不怪我嗎？”
江母搖搖頭，道：“我們怎麽會怪你。”
江與樂笑道：“太好了！我以為阿娘阿爹不要我了，原來不是啊，這樣我就放心了。”
“傻孩子！”江母又要抱住江與樂，卻發現女兒的身體漸漸透明，手也從中穿了過去。
妲木道：“這孩子了了執念，可以走了，送送她吧。”
“阿樂！”江母緊緊抱住江與樂，她多想告訴女兒，她有多舍不得她，可是她又害怕女兒在此停留，不得解脫，連眼淚也不敢留下來。
“爹！”江與樂摸摸母親的腦袋，揪一把妹妹的臉頰，朝父親揮揮手，又向妲木和黎牙鞠了一躬，身影漸漸消失在灰暗中。
一片白花瓣飄落下來。
“為人母父，還真辛苦。”黎牙突然道。
“我還有話要跟你們說，不過，”妲木看向江與福，道，“她太小了。”
江父道：“阿靜，你帶一下妹妹，我跟道長說幾句。”
江與福還小，不明白生與死，不明白姐姐為什麽突然出現，又會突然消失。但她不哭也不鬧，全聽大人的安排。
“剛才我沒有說，其實江與樂不是溺水而死，是被人害死。”妲木道。
還未從悲痛中恢覆過來的江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。
妲木繼續道：“江與樂與同伴玩水，被同伴的親人看見，於是全上岸了，江與樂也打算回家，但她沒有回到家。”
江父皺眉：“什麽意思？那天，我們聽說阿樂玩水，立馬去找她，可來回都沒有看到她，還有人看見她又往河邊去了。”
妲木道：“問題就在這裏。江與樂沒有回家，而是跟別人走了。你們都認識那人，江與樂稱他表叔，住在麗陽河邊的河東巷。”
江父如遭雷擊：“是他！他對阿樂做了什麽？”
妲木道：“他聽說孩子玩水的事，正巧遇到要回家的江與樂，於是跟她說，你們知道她玩水了很生氣，要打她。”
江父怒道：“我們從來沒打過阿樂，這個狗東西！”
妲木道：“江與樂不敢回家，於是他帶江與樂回家，還故意嚇唬她，不知怎麽，江與樂以為聽到你們的聲音，害怕被責罰，躲進了櫃子中，還叫他鎖上櫃子。江與樂的表叔覺得有意思，居然真的把江與樂鎖在櫃子中。不巧，他的朋友叫他去喝酒，他去了，喝得不省人事，忘記家中還有人。”
結果是江與樂在櫃中掙紮，櫃子傾倒，小孩跌中額頭，昏死過去。
等被發現時，人已經涼了。
江與樂的表叔驚出一聲冷汗，徹底醒了。他原本打算把江與樂丟進河裏，可又怕過幾天屍體浮上來，發現江與樂額頭上的傷。思來想去，他找了塊地，胡亂埋了。
江與樂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去。
“畜牲！”江父紅了眼，也不聽妲木勸阻，提著一把柴刀就要出門。
他才開門，門外有兩個身穿藍衣的捕快。一胖一高。
胖捕快堵住大門，上下打量江父，問道：“你是江與樂的爹？”
胖捕快身後傳來聲音：“兩位大人，他就是。”
江父認熟悉這聲音，是這條街的裏長。
裏長道：“江叔，兩位大人有話要問你。”
何捕快咳了一聲，才道：“你跟我們走一趟。”
江父急著去報仇，不肯依：“幾位大人，小的剛聽說姨婆有急病，正要去看看情況，多虧姨婆餵養，小的才活下來，小的得趕緊去看看。”
何捕快擺擺手道：“聽你一番孝心，好吧，快去快回，我們先走一步，你晚點來衙門一趟。”
“何興，誰去看望病人還帶柴刀？”高個捕快突然發聲，他巡視一圈院子，一眼看到了妲木。
“妲木道長，真是巧啊，哪兒都有你。”
妲木沒有說話。她認得這高個捕快，前幾天，一群衙差闖入永安觀，最後是這高個捕快帶人走了。
玄一說，他是麗陽城的捕頭，姓袁。
“兩位大人，我是一時急了，頭發昏了。”江父道。
何興厲聲道：“撒謊！快說，你拿著刀要去做什麽？”
袁捕頭拍拍同伴，道：“我們昨夜巡邏，抓到一群擾民的閑漢，沒想到其中有個人，犯了事。”
江父道：“不知這和我有什麽幹系？”
“說起來，這人和你還真有關系，他是你的表弟，住在城外麗陽河的河東巷，他認了一件事。”
江父聲音忽然顫抖起來：“什麽事？”
袁捕頭嘆了口氣：“是關於令愛的。”
袁捕頭帶人夜巡，遇上擾民為樂的閑漢，正要訓斥，閑漢慌慌張張四處逃逸，不過手下還是抓到一個。那人跑路時被絆了一跤，摔倒在地，正巧被抓住。他看見捕快，嚇得痛哭流涕，袁捕頭心生疑慮，嚇唬他沒幾句，結果那人不經嚇，一口氣全交代了。
那人正是江與樂的表叔，也是殺害江與樂的兇手。
他平日無所事事，整天在街上閑逛，除了吃喝玩樂就是虛度人生，對別人毫無貢獻，還以捉弄別人為樂。
那天看到江與樂慌慌張張回家，他便想要嚇一嚇她。看到江與樂果真恐懼害怕，他不禁洋洋自得。
從沒想過這樣就會害死一個人。
可無論有意還是無意，律法不會輕饒他。
江與樂的屍體很快被挖出來。
江與樂的阿娘阿爹也來了，兩人看著屍體失聲痛哭。
在黎牙的強烈要求下，眾人小心避開樹根，好不容易才擡出江與樂。
令人吃驚的是，屍體被裹在枇杷樹根之中，即使過了這麽長時間，屍體還是如生前模樣。
江母江父想要抱住女兒，結果懷中安眠的人在陽光下一點點消失，只剩下一堆白骨和破破爛爛的衣服。
“那是她在保護那孩子，現在她走了，屍體就恢覆原狀了。”
金銀也來了。應該說它一直在，它很少離開枇杷樹，只是現在它幻化成人，變成了看客。
金銀深深抽了口煙：“還是沒有幫到她，我也該走了。”
黎牙道：“我見過她。”
金銀挑起眉：“怎麽樣，看起來是個好人吧？畢竟是從人類欲望中誕生的神。”
這回輪到黎牙吃驚了：“我沒有看到她的臉。”
金銀臉色柔和了些：“神不需要面孔，只要有心就行了。我還小的時候，經常被一群小孩追，他們覺得是玩，可對我來說，無異於是恐懼和災難，是她收留了我。她撫養我長大，留我住在枇杷樹下。即使是神，也有衰亡的時候，她一天比一天衰弱，連解決一只魅都做不到了，不過，按她的性格，也可能是不想解決吧。誰能想到她會心軟得為那孩子帶路呢？”
黎牙覺得，這時候還是什麽都不要說比較好。
金銀又吐了口煙：“我要走了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？”
黎牙搖搖頭。
金銀道：“看來這家道觀對你很好。”
黎牙道：“你要去哪裏？”
金銀道：“不知道，總能找到個地方呆著。”
悄然之間，金銀的身影消失了。
黎牙也要回去了。這兩天她沒怎麽休息，還從城內跑到城外，實在是太難為四只爪子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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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去叫阿樂來嘗嘗，她最喜歡綠豆湯了。”
這話一出，兩個人都沈默了。
“哎，我又忘了。”
“我去拿碗來。”
“爹，我在這啊，娘，我在這呢，你們看看我呀！”江與樂站在院子，想攔住父親，可父親穿過她，走進夥房中。她不甘心，又要去拉母親。
可母親看也不看她，只顧著抹眼淚。
江與樂站在兩人的中間不知所措。
“姐姐。”
江與樂眼睛一亮，一把揪住妹妹的臉蛋：“阿福能看見我？”
江與福笑得傻乎乎：“姐姐怎麽才回來？”
江與福三歲，說話尖尖細細。
江與樂笑道：“阿福有沒有想我？”
江與福忽然湊到江與樂跟前，努力踮起腳尖，小聲道：“我有糖，姐姐也吃。”
江與樂一樂：“你哪來的糖？”
江與福轉身進屋，走到門口時還想起要姐姐跟進來，趕緊揮揮小短手。
江與樂好奇地道：“怎麽還偷偷摸摸的，吃那麽多糖，小心牙齒壞掉。”
江與福撅起嘴，用力“噓”了一聲。
江與樂閉上了嘴，不過沒多久，她又忍不住道：“還沒有找到呢？”
江與福在小床下的櫃子掏來掏去，終於抓出一個小匣子。
江與福認真數了幾顆糖，然後遞給姐姐：“這是阿娘帶我買的。”
江與樂故意逗她：“你還有那麽多糖，可以分多點給我嗎？”
“可以。”江與福認真地應了，又開始數小匣子中的糖。
江與樂捏著江與福的臉蛋：“夠了夠了，姐姐教你爬樹好不好？”
江與福高興地道：“好啊！”
“滾出去！”
江與福和江與樂對視一眼，小心翼翼地道：“阿爹怎麽了？”
江與樂搖搖頭，牽著妹妹走出屋外。
“什麽假道士！以為我們會信嗎？像你這樣的不知來了多少，都是一群騙子！你們說能看見阿樂，結果都是在裝顛賣傻，我們已經被騙得夠慘了！”
眼看大門被關上，妲木一腳抵住門檻，男人一時竟然動不了。
“我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騙子，但你們不想看到自己女兒嗎？”妲木冷靜道。
江父氣極，就要動手，卻被妲木反手按住。
妲木松開江父，走進院中，江母急道：“你是什麽人，我要叫人了！”
妲木嘆了口氣：“您是江與樂的母親吧？”
江母道：“你有什麽事？”
妲木道：“江與樂一直在等你，她覺得是她做錯了事，所以你們才不去找她。”
江母站起身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“別聽她胡說，說吧，你要多少錢？”江父憤怒地大喊。
江母忽然哭出聲，可她又覺得自己不該那麽悲傷，於是眼淚無聲地掉落在地。
江父抱住女人，轉頭面向妲木憤怒地道：“你到底想怎麽樣，還要折磨我們多久？她好不容易才好點！”
“那天江與樂去河邊玩水，後來的事你們知道了，可是她沒有離開你們。人死後，若是執念不散，便會化成魅，江與樂想再見到你們，但因為擔心被責罵，又不敢見你們，這份執念讓她變成魅。”
妲木的語氣平淡，她就那麽說出事實，沒有安慰，沒有修飾，沒有委婉，但語氣間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。
“你們願意見她，還是不願意？”
江母道：“你說的是真的？我們能看到阿樂？”
妲木道：“她就在你們的身邊。”
江母急道：“阿樂在哪？在哪？”
妲木的視線落在江與福的身上。
妲木道：“可以進屋嗎？”
“嘭。”
一道微弱的藍色火苗從銅制香爐竄出，照亮了昏暗的屋內。
屋中門窗緊閉，從香爐鉆出的異香很快無處可去，黎牙忍不住打了個噴嚏。
“這是什麽味道？”
“這是生犀。生犀燃之有異香，沾衣帶，能讓普通人看見魅。”
妲木話音未落，江父已出聲：“阿樂！”
江與樂站在妹妹的身邊，她擡頭看向父親，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父親的目光，她剛要開口，可眼神很快暗淡下去，不說話，也不動。
“阿樂！”
江母一把抱住江與樂，又道一聲：“阿樂！”
江與樂忽然哇哇大哭：“阿娘！”
黎牙擦擦眼睛：“我年紀大了，看不得這些。”
一家四口又哭又笑，誰也沒有說什麽，可是好像什麽都說盡了，已經不用再說。
過了好一陣，妲木冷淡的聲音突兀出現：“生犀不多了。”
江父面色緊張：“道長，我們有錢，別讓阿樂走！”
妲木道：“魅由執念化成，你們可以問問她有什麽執念。”
江與樂閃著眼光：“娘，爹，我知道錯了，都怪我不聽你們的話，我不該偷偷去玩水。”
江母道：“傻孩子，我沒有怪你，是我不好，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家裏。”
江父道：“那天要是我帶你出門就好了，是我的錯，都怪我嫌你吵。”
江與樂道：“你們不怪我嗎？”
江母搖搖頭，道：“我們怎麽會怪你。”
江與樂笑道：“太好了！我以為阿娘阿爹不要我了，原來不是啊，這樣我就放心了。”
“傻孩子！”江母又要抱住江與樂，卻發現女兒的身體漸漸透明，手也從中穿了過去。
妲木道：“這孩子了了執念，可以走了，送送她吧。”
“阿樂！”江母緊緊抱住江與樂，她多想告訴女兒，她有多舍不得她，可是她又害怕女兒在此停留，不得解脫，連眼淚也不敢留下來。
“爹！”江與樂摸摸母親的腦袋，揪一把妹妹的臉頰，朝父親揮揮手，又向妲木和黎牙鞠了一躬，身影漸漸消失在灰暗中。
一片白花瓣飄落下來。
“為人母父，還真辛苦。”黎牙突然道。
“我還有話要跟你們說，不過，”妲木看向江與福，道，“她太小了。”
江父道：“阿靜，你帶一下妹妹，我跟道長說幾句。”
江與福還小，不明白生與死，不明白姐姐為什麽突然出現，又會突然消失。但她不哭也不鬧，全聽大人的安排。
“剛才我沒有說，其實江與樂不是溺水而死，是被人害死。”妲木道。
還未從悲痛中恢覆過來的江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。
妲木繼續道：“江與樂與同伴玩水，被同伴的親人看見，於是全上岸了，江與樂也打算回家，但她沒有回到家。”
江父皺眉：“什麽意思？那天，我們聽說阿樂玩水，立馬去找她，可來回都沒有看到她，還有人看見她又往河邊去了。”
妲木道：“問題就在這裏。江與樂沒有回家，而是跟別人走了。你們都認識那人，江與樂稱他表叔，住在麗陽河邊的河東巷。”
江父如遭雷擊：“是他！他對阿樂做了什麽？”
妲木道：“他聽說孩子玩水的事，正巧遇到要回家的江與樂，於是跟她說，你們知道她玩水了很生氣，要打她。”
江父怒道：“我們從來沒打過阿樂，這個狗東西！”
妲木道：“江與樂不敢回家，於是他帶江與樂回家，還故意嚇唬她，不知怎麽，江與樂以為聽到你們的聲音，害怕被責罰，躲進了櫃子中，還叫他鎖上櫃子。江與樂的表叔覺得有意思，居然真的把江與樂鎖在櫃子中。不巧，他的朋友叫他去喝酒，他去了，喝得不省人事，忘記家中還有人。”
結果是江與樂在櫃中掙紮，櫃子傾倒，小孩跌中額頭，昏死過去。
等被發現時，人已經涼了。
江與樂的表叔驚出一聲冷汗，徹底醒了。他原本打算把江與樂丟進河裏，可又怕過幾天屍體浮上來，發現江與樂額頭上的傷。思來想去，他找了塊地，胡亂埋了。
江與樂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去。
“畜牲！”江父紅了眼，也不聽妲木勸阻，提著一把柴刀就要出門。
他才開門，門外有兩個身穿藍衣的捕快。一胖一高。
胖捕快堵住大門，上下打量江父，問道：“你是江與樂的爹？”
胖捕快身後傳來聲音：“兩位大人，他就是。”
江父認熟悉這聲音，是這條街的裏長。
裏長道：“江叔，兩位大人有話要問你。”
何捕快咳了一聲，才道：“你跟我們走一趟。”
江父急著去報仇，不肯依：“幾位大人，小的剛聽說姨婆有急病，正要去看看情況，多虧姨婆餵養，小的才活下來，小的得趕緊去看看。”
何捕快擺擺手道：“聽你一番孝心，好吧，快去快回，我們先走一步，你晚點來衙門一趟。”
“何興，誰去看望病人還帶柴刀？”高個捕快突然發聲，他巡視一圈院子，一眼看到了妲木。
“妲木道長，真是巧啊，哪兒都有你。”
妲木沒有說話。她認得這高個捕快，前幾天，一群衙差闖入永安觀，最後是這高個捕快帶人走了。
玄一說，他是麗陽城的捕頭，姓袁。
“兩位大人，我是一時急了，頭發昏了。”江父道。
何興厲聲道：“撒謊！快說，你拿著刀要去做什麽？”
袁捕頭拍拍同伴，道：“我們昨夜巡邏，抓到一群擾民的閑漢，沒想到其中有個人，犯了事。”
江父道：“不知這和我有什麽幹系？”
“說起來，這人和你還真有關系，他是你的表弟，住在城外麗陽河的河東巷，他認了一件事。”
江父聲音忽然顫抖起來：“什麽事？”
袁捕頭嘆了口氣：“是關於令愛的。”
袁捕頭帶人夜巡，遇上擾民為樂的閑漢，正要訓斥，閑漢慌慌張張四處逃逸，不過手下還是抓到一個。那人跑路時被絆了一跤，摔倒在地，正巧被抓住。他看見捕快，嚇得痛哭流涕，袁捕頭心生疑慮，嚇唬他沒幾句，結果那人不經嚇，一口氣全交代了。
那人正是江與樂的表叔，也是殺害江與樂的兇手。
他平日無所事事，整天在街上閑逛，除了吃喝玩樂就是虛度人生，對別人毫無貢獻，還以捉弄別人為樂。
那天看到江與樂慌慌張張回家，他便想要嚇一嚇她。看到江與樂果真恐懼害怕，他不禁洋洋自得。
從沒想過這樣就會害死一個人。
可無論有意還是無意，律法不會輕饒他。
江與樂的屍體很快被挖出來。
江與樂的阿娘阿爹也來了，兩人看著屍體失聲痛哭。
在黎牙的強烈要求下，眾人小心避開樹根，好不容易才擡出江與樂。
令人吃驚的是，屍體被裹在枇杷樹根之中，即使過了這麽長時間，屍體還是如生前模樣。
江母江父想要抱住女兒，結果懷中安眠的人在陽光下一點點消失，只剩下一堆白骨和破破爛爛的衣服。
“那是她在保護那孩子，現在她走了，屍體就恢覆原狀了。”
金銀也來了。應該說它一直在，它很少離開枇杷樹，只是現在它幻化成人，變成了看客。
金銀深深抽了口煙：“還是沒有幫到她，我也該走了。”
黎牙道：“我見過她。”
金銀挑起眉：“怎麽樣，看起來是個好人吧？畢竟是從人類欲望中誕生的神。”
這回輪到黎牙吃驚了：“我沒有看到她的臉。”
金銀臉色柔和了些：“神不需要面孔，只要有心就行了。我還小的時候，經常被一群小孩追，他們覺得是玩，可對我來說，無異於是恐懼和災難，是她收留了我。她撫養我長大，留我住在枇杷樹下。即使是神，也有衰亡的時候，她一天比一天衰弱，連解決一只魅都做不到了，不過，按她的性格，也可能是不想解決吧。誰能想到她會心軟得為那孩子帶路呢？”
黎牙覺得，這時候還是什麽都不要說比較好。
金銀又吐了口煙：“我要走了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？”
黎牙搖搖頭。
金銀道：“看來這家道觀對你很好。”
黎牙道：“你要去哪裏？”
金銀道：“不知道，總能找到個地方呆著。”
悄然之間，金銀的身影消失了。
黎牙也要回去了。這兩天她沒怎麽休息，還從城內跑到城外，實在是太難為四只爪子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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